那只是一个巷子,但是巷子地上和墙上已经凝固的如同深红水晶般的血污却又仿佛在说:这不只是一个巷子。
“之前我们一直都认为内达尔街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所以压根就没有去周围的巷子里调查过,可是这里......”
“这......这里简直就像是地狱......”
“这么多的血渍......难道受害者不止一个人吗?”
“不。”莫提斯摇了摇头。“据以往【魍魉】的行事原则来说,受害者只会有一个人。”
听到这个,那个被莫提斯称呼为“菜鸟”的警员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这一整个巷子里的血液......都只是由受害者一个人流出的?”
“没错。”这次莫提斯没有否认。
“这也是【魍魉】杀人方面上十分高超的一点,每个被他杀死的受害者都会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莫提斯随手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迅速地在尸体的左手手腕上划了一刀,本以为已经冷却下来的血液会至少像浓稠的浆糊一般流出,但在场的警员们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除了伤口表面皮肉上凝结的一点血珠,再没有一滴血从他的体内流出。“就像是被吸血鬼吸干了血一样,受害者此时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干’了。”
“可是......人类真的做得到吗?”
“就算是有精密仪器来抽干人血也不至于这样吧?”
“这算是在生理学的范畴内吗?”
莫提斯把手上的小刀收回了腰间:“起初,在两年前的‘二十一哀魂案’中,我们通过这个线索锁定了那么几个有所嫌疑的医生,但在追根问底后仍然没有收获,最后甚至还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那些研究人类生理学的顶尖科学家上。直到后来,我们才幡然醒悟,这样猎奇的事情绝对不是单靠人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警员问道。
“因为关于【魍魉】的线索极少,导致确切的答案至今还没有着落,我们只能猜测。其中一个较为多数人确信的是:【魍魉】在杀人时,使受害者摄入了某种药剂或者毒素,当血液的出血量突破了机体能承受的极限时,大脑的供氧却并未因血液的消失而停止机能并导致受害者死亡。于是‘血巷’便诞生了。”
“你们不知道‘血巷’很正常,它不会像普普通通的变态杀人魔一样出现在你们的教科书上,它是帝国治安永远的殇。真正知道‘血巷’的人要么死了,拂衣去尘;要么退休了,不再愿意回忆起这段可怕的往事;要么,就像我一样,仍然浮沉在这样的血腥之中。”言毕,莫提斯没再说话。
在众人仍然沉浸于震惊之中时,只有那名“菜鸟”注意到,此时莫提斯蹲在尸体旁,正从尸体上摸索着什么。
“长官,您这是在干嘛呀?”他也蹲了下去,小声问道。
莫提斯并没有将自己吝啬的目光多分给他一丝一毫,仍然全神贯注地翻弄着尸体的衣物。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魍魉】所带给我的恐惧始终萦绕在我的枕边,或许从那时起,抓住这个人渣就成为了我一生的宿命。可是,这次我能明显感受到一种异样,他给现场留下了过多的匆忙和仓促,这不像是他的做风。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场凶杀案,绝对同死者的身份和经历有着重大的关系,或许这是唯一能够找到关于【魍魉】线索的机会!”
作为纵横世界的协会——渊海皇家航议会,身为其会长的罗杰斯自然也小有名气,莫提斯也总还是有所耳闻,而身为一名来自莫洛科索的航海家,他们总习惯在自己衣服的暗格中藏上一本小日志,与航海日志不同,这种日志所记录与描绘的,是更为隐晦和更加具体的诸多事宜。
这是莫提斯曾在一位故人那里所了解到的。
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位无所不能、神秘叵测的【魍魉】会不知道或者漏掉这关键的一点。
“......啊,找到了!”这一次,他赌对了。
那是一本不大的防水笔记薄,上面潦草但刻意的签名显露出他对主人的重要性,背面还有一张罗杰斯与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的合照,想必那应该是他的女儿吧,二人幸福的笑颜仿佛还是昨天早上的事情。
生命,便总是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中消逝,也许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公寓里,正有一个倚着门框睡着的小女孩,她还在等待着某位不再有机会回家的父亲。无论再喧闹的风儿,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脚尖踮起,只因不忍让女孩沉沦的梦,来到这失格的现实。
抚摸着那本日志,莫提斯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苦苦追寻了两年的线索,唯一真正有关于【魍魉】的线索。沾染着无数鲜血的线索。
“我们总是这样,如同戏剧中的愚者一般,被无知与无能愚弄。”
翻开日志,莫提斯略过了前面更早些时候的记录,直到字迹最后停步的一步。
但是映入眼帘的一个名字,却让莫提斯陷入了更深的猜疑之中。
……
“头儿,咱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了,从太阳刚刚落山开始,到现在......天就快要全亮了。今晚他貌似并没有在这个街区活动。”一位守在窗边的警员一边全神贯注的盯着窗外在昏黄路灯下摇曳着的街道,一边向房间里一个漆黑的身影汇报道。
如他所说的一样,来自旭日的光芒正逐渐从东方既明处照射而来,将这座已经在绝望中度过了二十天的城市暂时从黑暗中捞出,使其中每个同样深陷无尽恐惧中的居民得以稍稍喘息。
他从房间深处的黑暗中缓缓走出,拖拽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沉默地将密不透风的窗帘拉开,使得冬天冰冷无力的阳光得以照入这个明明不怎么大,却违和地挤着七八名警员的小房间中。惨白的日光投射在每个人充满倦意的脸上,他们之中甚至已经有人连续数天没有合过眼了。
阳光也同样照射在他的脸上。
往日意气风发的纯白色头发在此时显得如此杂乱不堪,蔫软无力地随意耷拉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眶深陷,黑眼圈如同油漆一般涂抹在他浑浊的红色眼眸之下,与发色形成鲜明且惨淡的对比。他是莫提斯,莫提斯·阿尔提瑟斯。
这是他率领莫洛科索警署追捕那名恶鬼的第二十天......啊,也许现在应该说是第二十一天了。
“也就是说......我们今晚又与一条生命擦肩而过了......”他轻声叹息,双眼无神地凝视着遥远处初生的晨曦。他知道,他的内心仍然处于那片黑夜之中,那片黑得无法前进半步的黑夜。
自二十一天前的那起凶杀案以后,一位穷凶极恶的魔鬼便正式宣告了他的降临。人们称他为【魍魉】。
整整二十一天,已经有二十条鲜活的生命在黑夜中无声逝去......或许很快就会有第二十一名受害者的讯息了。
尽管莫提斯带队的警署在犯罪开始第一天便积极出警响应,使得人们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地谈笑风生。但是数个星期过去了,所有人都见证了警署一次次的增援与巡捕,和那仍在不断增长的死亡名单,最后得到的只有在每日日报中语气愈加激烈的责骂,以及某位白发局长日益凝重的脸色——警署已经拿他无可奈何了。
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人”,他究竟算不算是个“人”。
这样的疑问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
或许,连【魍魉】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样的问题。
“这次只能先到这了,让其他人也收队吧......”莫提斯不再注视那稍显刺眼的阳光,他转身向着房间外走去,一旁仍在观察街道的警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哨子,有规律地吹了几下,一时间,匿藏在这个街区的视线开始纷纷消失。
在回警局的路上,莫提斯并没有选择与其他人一道而行,而是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兀自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这些天的种种实在是太有必要让他一个人静下来思考思考了。
二十一天,从最开始一昧地增大巡捕面积再到如今这般不堪的躲在暗处窥视,他们警署的策略在不断地变更,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别说线索了,就连一根多余的发丝都没有捞着。
连续数十天的追捕,一直带队的莫提斯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透支,但他不敢松懈,【魍魉】可不会因为自己的倒下而停下来笑上个几天不杀人。
同时,他也知道,要说到累,一直在警局中思考作战方案和调查线索的麦克斯才应该是最累,最焦头烂额的那个。
不知不觉间,莫提斯便走进了人来人往的早市。人群的喧嚣声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怔怔地停下脚步,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咦?我原先......是为了什么才往这边走来着?
哦,对了,在城南有家不错的咖啡店在以前空闲的时候自己常常和麦克斯一起去光顾来着......待会去打包一杯捎回去给他吧。
莫提斯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将衬衣的兜帽拉起,试图掩盖住那头晃眼的白发,悄无声息地隐入流动的人群之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白色头发,无论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会被视作为一种不详的象征,成为人们避之不及的对象。可偏偏阿尔提瑟斯家族便就是这样一支被诅咒的家族,每个被冠以阿尔提瑟斯之姓氏的人在出生时便背负上了这样不公的宿命,使得他们虽身为贵族,但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却总是既讨人厌,又隐晦。
一直到后来,阿尔提瑟斯家族因为某些无从得知的原因开始慢慢衰落,莫提斯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家族的末裔......
关于童年,莫提斯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如同一锅杂汤,当酸甜苦辣咸被搅拌在一起时,任喝汤的人再怎样品味,也很难再道出它原本的味道了。
穿过人流,莫提斯感到十分诧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闲暇的笑容,就好像这些天完全没有发生过命案似的,又或者说......人们已经不再对死亡而感到意外了。
在他即将走出早市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猛地跳了起来,从背后摘下了莫提斯的兜帽,一头在阳光下稍微闪烁着白光的白色头发暴露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就知道是你。”小男孩指着他,愤怒地大声嚷嚷道,“从你进入早市开始我就在一只盯着你了,白发妖怪!”
周遭的人也迅速认出了莫提斯,纷纷投来了复杂的眼神,在一旁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莫提斯也认出了那个小男孩。在“【魍魉】作祟”的第六天晚上,一名三十岁的男子被发现杀害在乔治街的一条巷子里,而这个男孩正是那名男子的儿子。
他静静地望着这名脸上长着雀斑的男孩,并没有因为他不堪的言语而感到愤怒,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眼神中没有太多的同情与悲伤。
这时,一位年轻的少妇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马尔洛!才一眨眼的功夫你怎么跑这来了?”
接着,她立马就意识到了莫提斯的存在。
“啊,是莫提斯先生!”
她显然正是这名男孩的母亲,莫提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红肿的眼眶,以及眼眶旁明显的泪痕。
“近来可好吗,莫提斯先生?请问【魍魉】的那件事情......有什么进展或头绪了吗?【魍魉】是不是已经落网了?”她问得很急切,眼睛睁得很大,似乎还噙着未流尽的泪水。
但莫提斯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的他没有安慰她们的资本,所以只好让她们尽量的接纳绝望,即使她们在此前已然接纳过了一次。
“这样啊......”女人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来,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彻底击溃了她心中的防线,原本努力忍住的泪水在这时彻底倾泻而出,她慌张地掏出手帕胡乱地擦拭着眼泪。
“对不起,先生,让您见笑了。哈,我没事,只是稍微......稍微有点难过而已......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但这样的苦笑很快便被泪水所覆盖。
“我不信!”可男孩并不领情,他大声嚷嚷着将母亲篮子里的一枚鸡蛋掏出来向莫提斯头上掷去。
鸡蛋实实在在地砸在莫提斯头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蛋壳碎片粘在了他的白发上,蛋液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一直滴到衣襟上。
“马尔洛!你这是干什么!”显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有围观者纷纷瞪大了眼睛,孩子的母亲更是气得抬起手就要打他,但刚刚举起的手却被莫提斯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来到咖啡店,通过店外的玻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那个刚和别人打完架,一身污泥但仍然面带倔强的白毛小屁孩。可一回眸,却又只剩下眼前这个凌乱不堪的狼狈成年人,头发上还沾着未清理完的蛋壳碎片与蛋液,眼中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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